第一六七章、夜枭啼血(1/2)

有云:“新兴川东北至鄣县南,永元元年封耿秉为侯国。”

鄣县,也属于渭水流域中。

加上山峦连绵构筑的河谷,让这里的水汽颇为充沛。

在半游牧半农耕的羌人眼里,是一处十分适合的部落聚集点。

只是这里也有个很大的缺陷。

能通行的道路很稀少。

除了东往汉阳郡武山,和往上西北向的五溪聚这两条道路平坦了些,其他的都是幽深山谷里的崎岖小径。

是故,在鄣县的羌胡部落眼里,东西两个方向没有敌情,就可以高枕无忧。

他们的生活很好,很悠然自得。

是各个部落凑出兵马,跟随马腾去征战博取的。

如今他们这些留下来的人,没有官府小吏来催收物资,不需要给种羌大人上供牛羊或战马。

出产多少,就能自食自用多少。

尤其是,马腾还迁徙走了不少部落,去了汉阳郡北部定居之后,此消彼长下,牧场与田亩也会变得充裕起来。按照以往的习惯,预算了下扣去过冬消耗的粮秣,今年竟然会有结余!

还是不少结余!

这种破天荒的事情,从未有过!

今岁可以过一个暖冬了。

围着火堆吃着烤羊的,心头暖的冬季。

所有留下来的羌胡部落,都由衷的发出了乱世中丰衣足食的美好感慨。

只是很可惜,一阵闷雷声从连绵的山脉脚下传来。

高举着火红色军旗的汉军,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,将整个鄣县县城外当成了良田,用马蹄深深的耕耘了一遍。

他们根本没有来得及,将族人召集在一起结阵抵御。

更没有时间,驱赶牛羊战马带上粮秣物资,赶去城池内躲避战火。

他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,无数高高扬起的环首刀从地平线上急剧浮起来,映照阳光五彩斑斓,刺伤了他们的眼睛。

那仿佛是生长在地面上的太阳。

愤怒的太阳。

将炙热的光线,化成了火种,点燃各大部落储蓄的粮秣,驱散屠戮了牧场上的牛羊。

无数浓烟滚滚冲天而起。

无数牛马惊恐凄叫响彻大地。

完了。

一切都完了。

一位年迈的牧羊老羌人,张着掉了好几颗牙齿的嘴巴,看着自己眼前的横七竖八的羊尸,嗅着身后部落里飘出的粮秣烤焦的香味。

满脸呆滞。

也心若死灰。

他活了五十多个春秋,是羌人中少有的高寿者。

经历过寒冬腊月里,无数族人缺衣少粮被活活冻死的凄惨;也见识过当年段颎平羌乱,杀得血流漂杵的场面。

原本以为,这两种记忆,会随着时光的流逝而消散。

如今,却活生生的再次上演。

他听到了,无数妇孺们的悲戚哭喊,心痛着一年的含辛茹苦瞬息间化为虚无。

他看见了,青年一代的族人怒目愤懑,完全不顾敌我悬殊,操起长矛就冲锋而去。然后变成破葛跌落马背,成为马蹄践踏而过的肉糜。

死了也好。

至少是死在战场上!

捍卫了我们羌人,战死为荣的信念。

深秋九月,离寒冬就一步了......

粮秣都被烧了,牛羊也被屠了,冻死饿毙的场景,还远吗?

干嘛还活着?

满脸沟壑纵横的牧羊老羌人,痛苦闭上了浑浊的眼睛,让两行清泪点点线线,渗进去了挤成了一块的五官。

半晌,他再度睁开眼帘,浑浊的眼睛已经是一片通红。

他握紧了手中的陈旧长矛,狠狠的踢着胯下和他一样年迈的老驽马,向着一位长得很魁梧雄壮、身着细细铁片扎甲的将官冲锋而去。

还用苍老的声音,喊出了糅合哭腔,以及饱含绝望、凄惨、恚怒等等情感的呼哨。

“呜~~~~呵!”

声嘶力竭。

却又决绝无畏。

一人一骑,人老马驽,将满目疮痍的牧场预定为自己的墓地,一往无前。

陈旧长矛所指的目标,正是华雄。

他已经冲杀过一阵,完成了烧掉粮秣的意图,正驻马在军旗下,聚拢骑卒准备离去了。

听到那记苍老的呼哨,便侧头过来。

眼神泛起了些许诧异,不过片刻之后,又冷若寒霜。

随手捞起腰侧的三石铁脊弓,瞄都不瞄就搭上箭矢,随意拉个半圆就松开了弦。

箭矢不急不缓,直接命中了老羌人的驽马。让他跌落马背,狠狠砸在已经被鲜血染红的地上,连手臂都往后折出诡异的角度。

然而,他还是很努力的很决绝的,试图撑着长矛再度站起来。

只是人老气衰,试了好几次都失败。

最终,只能狠狠用手捶打地面,绝望的痛哭流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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