奶妈(5/6)
回家同母亲商量,她的嗜钱如命的母亲面对一百多块钱不知会骂出什么令人想死的话。
就在眉荔坐立不安的时候,阿绿哭着来找她。她是又挨了母亲的打,泪水混合着汗渍,将少女的脸庞涂抹得脏兮兮的。挨打的理由当然是因为这一百多块钱的考试费用。眉荔因为要上课,便让阿绿在学校一间闲置的宿舍里等候。等她上完课来宿舍找阿绿的时候,发现宿舍的门紧锁着,门内依稀传出阿绿的哭声和校长说话的声音。眉荔一下着了慌。校长的好色是闻名全镇的,镇子上有他固定的情人,他还在夜晚上街晃悠,拦下无知少女便去开房,他让他年近五十的妻子不停地吃避孕药,他甚至在出差时公然招妓,被逮去异地的警局。学校里不管有没有姿色的女老师都会被他揩油。高年级的女学生更是他诱骗的对象。他曾不止一次地出现在母亲家里。鄙夷地打量破旧的砖木房子,问眉荔:“你妈想不想你每个月多拿几百块钱回家?”眉荔当然懂校长的意思,她惹不起。只能处处避让。
让阿绿和这样一个色魔共处一室,无疑是将一只鲜嫩的小羊羔弃在饿狼脚边。眉荔心惊胆战地拍打着门,门一下开了,校长肥胖的身子出现在门框里。硕大的啤酒肚就像行将临盆的产妇,秃到后脑勺的油腻的头皮令眉荔一阵阵犯呕。她顾不上校长嫌恶的目光。箭一样冲进宿舍,将蜷缩在床上瑟瑟发抖的阿绿护在身后。
校长很是费解,“她是你班上的学生?”
“她是我妹妹!”眉荔的眼里燃烧着两团小火焰。
校长脸色“刷”地绿了,他支吾着解释:“我刚刚什么也没干。我只是问她为什么不去上课躲在这里,我以为她是高年级的学生……”校长说着就要开溜,眉荔的不合群和不识时务在学校里出了名的。他不想偷鸡不成蚀把米。
“等等!”眉荔喊住了校长,她知道校长对阿绿还在诱骗阶段。并不曾发生什么实质性的伤害,但是她不能放弃这个可以利用的机会,于是,她上前一步拦在宿舍门口,硬着头皮说道,“校长,学校里这么多人,你不想我喊出什么难听的话来吧!有没有对我妹妹做过什么,你自己心里清楚!”
校长急了:“我真的什么都没做!”
“什么都没做,为什么要关上房门?”
校长疑惑地看着眉荔,试探道:“你到底想怎么样?”
眉荔将手一伸,“给我两百块!”
猫在床上的阿绿望见那时那刻姐姐的脸红得滴血,校长贼一样的眼睛仿佛有机可乘般笑起来,他从口袋里掏出两百块钱递给阿绿,好脾气地道:“先回家,校长和你姐姐说句话!”
阿绿被校长半推半拉出宿舍,油漆斑驳的宿舍门被重新关上,姐姐被关在门内。阿绿站在宿舍门外,呆呆地捧着那两张绿色的百元大钞,钞票上散发出来的咸涩的汗渍味充斥着她的鼻腔。她不知道门内之后发生了些什么事情,以后的日子姐姐也从未提起。她只是将两张百元大钞交给班主任,找回的钱还给了姐姐。遗憾的是,阿绿还是没能参加中考。堂哥在东莞开了一家按摩店,正紧锣密鼓招兵买马。母亲并不知道阿绿已经缴纳了那一笔考试费用,她只是果断地将阿绿送到堂哥那里。而班主任也没有像之前追钱那样殷勤地去追人。
当母亲把阿绿送到堂哥那里时,表情是愉悦的,脚步是欢欣的,阿绿望见她几乎神往地仰起头看了看身旁的高楼。在镇子上建一栋高楼,作为将来弟弟的婚房,这是母亲的夙愿。可是这个夙愿的达成比登天还难。
姐姐已经从师范毕业两年,调到镇子郊区的完小校之前在一所乡村初小校教书。每天搭车到距离镇子几公里远的村子口,然后沿着一条下坡路走上半个小时才能到达学校。中午在学校食堂吃一包泡面果腹,晚上再沿原路返回,先是走半个小时山路到达经过村子口的公路,然后搭车回镇子。姐姐总是晨曦微亮就出门,披星戴月才回家,哪怕这样,姐姐的工资还是少得可怜。除去车费和午饭的钱,一个月交到母亲手里的不过五百块钱。调到完小校之后,姐姐只要骑自行车就能往返学校家里,省去了车费和中午的伙食费,工资也能如数交给母亲,但也不过六七百块钱。靠这个钱盖大大的房子,天方夜谭。于是姐姐工作之余就尽可能地干零活,采茶叶、捻茶珠、擦大金纸。姐姐总是埋头苦干,静默无言。不管母亲对她的工资如何不满,对她偶尔的开销如何叫嚣,她都面无表情,不还口,也不哭闹。阿绿觉得姐姐像个木头人,再不是小时候充满灵气的人见人夸的被老师赞为“柳州风骨。长吉清才”的柳眉荔了。只有在夜深人静时。母亲睡着了,姐姐坐在漆面斑驳的旧书桌前,展开日记本。执起细瘦的圆珠笔,阿绿才看见姐姐的眉头展露出一丝笑颜。微笑的姐姐那么美,就算衣着朴素,还是美得令阿绿窒息。姐姐在写作。姐姐从小就爱写作,那个被母亲用火钳烫伤脖子的夜晚。姐姐在黑暗中对阿绿说:“长大以后我成了作家了,就能赚很多钱,有了钱,妈的脾气一定不会这么坏。妈的脾气好了,你就不用挨打了……”虽然眼前一片黑暗,但是阿绿还是能看见姐姐星子般熠熠生辉的眼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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