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章 妥协(2/2)

将顾顺喜扶进了偏房,那屋子面朝东,大小不到十平方米,旧到发黄的塑料布充当玻璃,再好的日光也仅能透进四五分,充满了不分时节的沉闷与昏暗。

扶着顾顺喜上了床,张艳宾又从衣柜底层掏出一个布包,里面的黑色小罐子里装的是獾子油,消肿止痛最是灵验。

“顺喜,你忍一忍,嫂子给你上药。”

顾顺喜趴在床上,疼的满头是汗,仍一声疼都不喊,见她这个样子,张艳宾却忍不住掉眼泪了。

“明知道妈的脾气,干嘛还要去惹她生气?”

顾顺喜目光愣愣的盯着前方,蒙窗户的塑料布上落着一只苍蝇,不停的搓着手。

“嫂子,你不恨她吗。”

张艳宾被她问住了,上药的手停在半空,没了动静。

她十六岁嫁进顾家,婚前婚后的日子并没有多大的差别,无非是从自家的灶台转到顾家的灶台,她柔顺听话,孝敬公婆,照顾瘸了腿,性情冰冷的丈夫。每天有干不完的活,挨不完的骂,日子比出嫁前还要难熬,这样的日子,她怎么会不恨?可她太累了,累的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恨了。

更何况,女人不都是这样熬过来的吗?等到自己生下儿子,儿子娶了媳妇,自己也成婆婆后,就能熬出头了。

这样想着,难熬的日子有了盼头,自己也就没有什么好抱怨的了。

“小喜,这是咱们的命,什么恨不恨的,你还是太小,很多事…都还不懂。别嫌嫂子多嘴,我知道你不愿嫁人,可咱们女人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?嫁汉嫁汉,穿衣吃饭,那人岁数是大了点,但是岁数大的会疼人呀。”

她后面还说了很多,顾顺喜并没有听得很真切,但是张艳宾的话千篇一律,内容她早就听得耳朵都起茧了。

人在这里趴着,思绪却不知道飘到何处。视线从窗户上的苍蝇转移到磨损到起球的被角,目光转了又转,好半天才回过神来,张艳宾仍在自顾自的讲着:“咱们女人的命,就是这样,反抗也是没办法的,再拖拉的时间长了,保不齐不会记恨你。男人都是很小心眼的,若是让刘癞子知道你现在嫌弃他,将来嫁过去,受苦的还不是你?

听张艳宾讲这些话,顾顺喜突然觉得刚才那只搓手的苍蝇跑到了她的肚子里,她恶心想吐,半天都缓不过劲来,有什么东西被堵在了喉咙口,她无处发泄,却也没有任何理由爆发。

她知道,张艳宾是个实心眼,说的这些话也是真心实意为自己着想的。可是,张艳宾认为的好归宿并不是她想要的。

“更何况,人家光是彩礼钱就愿意出三千块呢,小喜,你...你也知道,你哥哥的状况,一直吃药维持,可这样总不是个办法,大夫说,顺意的情况是可以安假肢的,只是咱们钱不够。小喜,也想想你哥哥,他一直都对你很好的...”

顺意…

一想到顾顺意,顾顺喜瞬间红了眼眶。

张艳宾蹲在床边,摸着女孩柔顺的头发,扑通一声跪了下来。

“顺喜,算嫂子求你,救救你哥吧,看他每天的样子,我实在是…实在是不忍心。嫂子没念过什么书,可是...人要懂得报恩呐。”

顾顺喜抬头看向张艳宾,女人眼里厚重的情谊压的她几乎喘不过气来。

自己可以不顾一切的逃跑,也可以恨李凤英,可是,她不能不管顾顺意。

当年如果不是顾顺意将她捡回来,她早就死了。顾家人给她一口水,一口饭,虽然像施舍路边野狗一样,可到底让她平安活到十三岁,这样的恩情,她不能不报。

罢了,好歹这些年也有过快乐的时候,沪江市的一切全当是黑暗里的一场梦,靠着这一点甜,她也能熬过这一辈子的苦。

垂下头,女孩柔嫩的脸颊贴上冰凉的床沿,委屈溢满心头,眼泪成串的往下掉。

“我…我会救他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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