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22章(1/3)
事过之后, 仝则被塞进车带回侯府,美其名曰养伤,一养就是十天半个月没再出过门。
其实除却肩膀上那一排牙印, 外加破了点皮,他压根就没什么伤可养。
细数从前历次“大冒险”,这一回不过是看着凶险, 实则还该说是有惊而无险。
仝则唯一不放心的, 是被疯子咬了一口, 也不知会不会就此传染上类似狂犬病一样的症候。
所幸大夫及时宣告一切正常,打消了他在床榻上的胡思乱想。这么些天了, 裴谨把他安排在自己屋外的软塌上,理由特别堂皇——既然没大事,那就物尽其用好了, 晚上还能使唤这个人端茶递水。
在外人看来, 此举多少有照料仝则的意思,至少也是为互相照看。侯爷有情有义, 临危不乱救了下属性命, 之后更是关爱有加,有眼睛的全都看得见,犹是不免生出跟对了领导的欣慰。
可见裴谨装得有多像,在人前永远是爱兵如子的长官模样, 慰问也是例行公事中捎带上一点殷切期盼——期盼仝则赶紧恢复,继续充当他的眼睛和拐棍。
瞎子在人前二五八万,房间陈设早烂熟于心, 没人在跟前照样能行走如常。而对仝则的态度,则是不咸不淡,半点暧昧都不曾流露。
养伤的人只能配合着一起装,白天还好,到了夜半时分难免会有真情流露的时候。
可能是因为憋得太久,这一晚终于没忍住爆发了出来。
仝则做了个噩梦,梦里被梁坤绑架的人变换成裴谨,明晃晃的刀架在裴谨脖子上,稍稍一用力,带出一条细细的血痕。
他看得心惊肉跳,即便自己被人拿枪指着那会儿,也不曾让他感到如此恐慌。
仝则并非不怕死,毕竟他是死过一回的人。但与其说畏惧死亡,不如说畏惧死后到底会魂归何处。
仝则对生活从不肯安之若素,如今好不容易融入,歪打正着似的撞见了一个让他魂萦梦绕的人,如果再被强行带离,哪怕是回到本来的那个世界,对他而言也已是一种不可想象的恐怖。
裴谨将来会去哪里?今世今生还没过完,彼此好像也忘记要约定来生来世,然而约定就真的管用么?
都说死生契阔,与子成说,可实际情况根本由不得他们做主。
很长一段时间里,仝则都认为是自己在掌控命运,时常还会沾沾自喜觉得自己做的不错,随着阅历渐长,这种轻浮的态度才渐渐淡了。将来会发生什么谁知道?人生太无常,一个风浪过来,就可能彻底掀翻过去所有的一切,湮灭所有执着难舍的情感。
此刻他能拥有的,只有不知什么原因不愿和他相认,待他如寻常下属、朋友一般的裴谨。
“别碰……我和他换,不许你伤他……”
仝则不受控制的在梦里冲口而出,这句是喊出来的,喊完,他一下就被震醒了。
随后觉得手被人攥住,握得很紧,像是要借力给他似的,一方柔软的帕子,又或者是袖口拂过他的额头,擦干不断冒出来的冷汗,动作轻柔,犹带着几分疼惜。
仝则睁眼的时候,倒了好半天的气,梦境太真实,让人分不清今夕何夕,咬了咬舌尖,疼痛感传来,他终于松了一口气。
榻边正坐着裴谨,身上披着件衣裳,明显是听见他叫唤才匆匆赶过来的。
看清楚人,仝则再度长出一口气,裴谨还在,他自己也还在。随即便是一哂,这是怎么了,被挟持留下的后遗症吗?什么时候起他也开始患得患失了?
被放逐在孤岛,被打发到海角天涯,那时候好像都没觉得惊慌过,因为他心里有数,裴谨怎么安排是一回事,拦不住他有手有脚。可时间长了,大概还是留下有阴影,彼此都这么喜欢自作主张,都喜欢一声招呼都不打,现在窗户纸又没捅破,万一裴谨眼睛好不了,会不会又偷着把他弄到什么地方去?
这么想着,仝则反手握住裴谨,恨不得压下那手腕,裴谨被他牵着身子往前一带,感觉像是教人用手铐锁住了似的。
“嗯?”裴谨的视力在黑暗中仍不大好,能寻摸着仝则的额头擦干净汗就不错了,这会儿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,猜测他是被梦魇吓住了。
再坚强再勇敢,午夜梦回还是会有脆弱的时候。仝则一直以来都做得够好了,裴谨心里一软,忍住没挣脱开他的禁锢。
“魇住了而已,别慌。”裴谨轻描淡写的道,“梁坤不是什么劲敌,虽说你有点倒霉,不过足够机灵,也和我配合默契。都过去了,姓梁的早死得透透的了。”
仝则觉得这番安慰根本没在点上,他是怕梁坤么?开玩笑,他一个人穿越大半个国家,绕经莽莽荒原,生了一场差点夺去性命的重病,被劫掠到土匪窝和人玩俄罗斯轮盘赌,他都不曾怕过,能让他觉得恐惧的,永远都不是这些危及他生命的人或是物。
他是怕有生之年来不及好好去爱,怕还没感受过细水长流就匆匆离开,怕眼前的人从此再看不见光明,看不见自己,心境沉郁下去,不再有昔日的壮志豪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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