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7章 白露 4(1/3)

清久远远向平惟良一抱拳:「久时未见,大将别来无恙。」

平惟良恭敬有加:「东宫所愿。臣一切都好。」

清久看了看伐檀,心中喜爱:「王世子很乖巧。」

谢瑗也由衷称赞:「眉眼秀净,肌肤白皙。像个小玉人。」

安熙嫔上前仔细抚一抚伐檀:「头发也与我们不同。卷曲的,日光下有金褐的光泽。」

谢瑗用折扇在她手腕上轻轻打一下,笑嗔道:「你别碰他。他恐怕以为我们中洲人都这样没见过世面呢。」一面又问伐檀,「世子几岁了?父母怎舍得你来中洲?」

伐檀默默。谢瑗怕他未能听懂,又用中洲官话再问一次。伐檀从安熙嫔手里接过一枚糖槟榔,木然咧嘴笑道:「中洲很好。」

「中宫。」安熙嫔不可置信地望向谢瑗,「世子的官话说得这样字正腔圆。」

从此伐檀便住在柏梁殿,白日里与云央一同由绫看顾。有时实在忙不过来,汤殿的水汽蒸得绫有些发昏,女伴一边帮忙,一边替她抱怨:「上面不怜惜人,你也太辛苦了。」

「上方所命,说什么辛苦不辛苦呢。」绫从不抱怨主位。她将伐檀抱出泉汤,用柔软的帛巾小心擦干,而后换上端庄华美的中洲服饰:四目菱纹桐漆纹罗透额冠,龟甲八曜菊绮绫阙腋直衣,翡州青玉螭首带钩,乌皮履,雕金小印笼,当季的菖蒲香荷包。

女伴为伐檀系好冠带,仔细打量一番:「很好,像半个中洲人。」

绫婉然失笑:「怎么是半个。从今往后,世子就是中洲人。」

女伴摆首:「窅目褐发,肌肤苍白。终究还是非我族类。」

绫牵起伐檀走出汤殿。外面风花正好,远处积雪的山,流水,夕晖,细竹丛中开着几枝山百合。伐檀很欢喜,跑过去指着玉杯般的花朵说:「白花。」

女伴连忙屈身折花。绫刚要阻止,伐檀却已扑到女伴的手臂上:「不。很好。在这里。」

后来方知伐檀珍爱生灵万物,从不轻易毁弃,诸般用物向来由他自己规置整齐,不容批评,也不要帮助。

绫轻声叫住女伴,「竹林露重,你快抱世子出来。」

虽有些不情愿,伐檀还是很顺从地牵着侍从女官的衣袖走回板桥。绫轻轻替他揭去沾在衣摆上的朽叶,又肃一肃冠带。伐檀后退一步颔首为礼:「多承。」

绫心生暖意。一如日后皇帝瞠目惊叹:完陵君如何教养出这样温和规矩的孩子。

女伴也十分错愕:「我原以为南蛮粗野——」

绫迅速拉开她:「什么南蛮。这种话以后断然不能再说了。确然中洲向来藐视番邦,可如今上面的意思明明白白,主上与平大将都希望能以中洲正统教化王世子。能行中洲之道,概为中洲人也。」

女伴轻嗤:「他穿着我们的衣裳,说着我们的语言,又长着那副面貌,好奇怪。」顿一顿,提起裙裾快步跟上绫,「不过阿绫,你其实很喜爱小孩子。」

绫心一震,眼泪就要掉下来。许久才发觉伐檀正轻轻拉她衣角,她忙屈身问:「世子想要什么?」

伐檀握着绢帕向上伸出手:「婼尼,不哭啦。」

女伴惊笑:「好伶俐。过几年我们的宫大人也会这样贴心。」

绫接过伐檀递来的手帕微微沾一沾眼角,仔细折起来还给他。「我方才忽然有个念头,」她转向女伴,「宫大人与世子多半会成为——极好的玩伴。」

然而伐檀毕竟身份敏感,是杀是留,连皇帝也不能决定。花川君嗣位之后,几次通牒南朝索还伐檀。正是同时,对岸也传来北朝拟与赤狄和议的消息。

迩贤殿灯火长明,皇帝宿夜召谈重臣。

南夏境内倒伐与□□早已开始,数月之间,中洲侨民尽遭屠,从前亲中洲的朝臣悉数遇害。朝府瘫痪,两京辍市。血腥弥漫。

而后,南夏王姬息道宫渡水北上,嫁与宜明院为辛夷夫人。

谢珩的态度很明晰:必须将伐檀送回南夏;南朝时局未稳,不能再添一个敌人。

事出从权,本也无可厚非。皇帝却偏偏不忍心伐檀回去送死。

夏余秋首的天气总有些反复,香火已经熄灭,连绵的雨声忽近忽远。皇帝合上奏本,向平惟良低声道:「其实还有一个办法。」

平惟良眼皮微抬:「是桂宫罢。」

隔去恩怨情仇诸般龃龉,君臣二人此刻却可谓心意相通。皇帝沉默多时,啪嗒一声合上折扇:「为今之计,也只有联姻了。」

平惟良淡淡提醒:「听涯是虎狼之君。」

皇帝苦笑:「南夏如今大按司当权,他若肯娶桂宫也罢了。只是大按司毕竟年逾不惑,我不敢太委屈桂宫。其实和亲也不过是为解这燃眉之急,左右三两年,还能想出别的办法来。」

平惟良也不声辩,一句「谁陈帝子和番策,我是男儿为国羞」到了嘴边,一咬牙,又生生咽下去。

皇帝见他不言语,良久又说:「大将来写这封信吧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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