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6章 彼岸 1(1/3)
绫移开目光。窗头一钵花菖蒲姿态蓬勃,难以想见剑一般的茎叶却生出这样娇软的花瓣。她轻轻揉一揉额角,颤颤支起身,一一罗列当前困境:「我一无薪俸,二无母族,十年积蓄一朝用尽,依然囊中拮据;我亦无官秩,再也回不到御前。既然帮不到他,又何必拖累他。」
「如果他情愿呢?」昭序情切,「你至少见他一面,听他腹中言心里意。他曾对东宫说,你是他此生唯一憾事。典侍,人生多是无常与无奈,你们原是佳偶,既能永好,何须一意逃避。」
绫依然摇摇头:「我怎能玷污他的清名与清白。」
昭序骇笑:「大丈夫什么清白怕你玷污!他接纳你,你却摒弃他。我有时也觉你面目可憎,制造忧虑,将爱重错认为垂怜,而后执意抗拒。他向来持重,你几时见他在东宫面前凄然垂泪。典侍,我以宗亲之尊命令你——还是不要错过罢。」
绫还想拒绝,外面却递来一枚名帖。昭序只看一眼便用力按在席上。微风吹起薄纸一角,露出「臣申苏拜进」几个字。昭序发出一声长叹,转身将名帖递给绫:「你自己看一看。」
很工整的台阁字,写在素地砑花的雁皮纸上。绫边看边流泪:「中宫命我嫁给他!」
昭序想了想,冷静地驳回名帖,一面叫人去请清久与元度。「典侍,你现在必须作出取舍。」
绫心一横,满目泪水簌簌而下:「我心里向来只有督司大人。」
昭序释然道:「这就好。我们何曾走投无路。」
绫迅速避去脸,抚子色袿衣滑至小臂,而后猝然垂落:「以我如今处境,没有官秩,无以为生,声名狼藉,我怎可拖累他。但我也时刻记挂他。他遇刺时,我只恨中箭的不是我。似乎一直需要某种痛苦,使我觉醒,使我清醒,我便可以惶然活下去。」
昭序扶起她,替她温柔披衣:「我最怕看这人世深情。你宽心,我必定成全你们。」
绫端正稽首:「王女恩德,我无以为报。」
昭序微笑垂泪:「不要你报答。我已派人去请元督司,你们即刻在这里成婚。阿绫,我只怕你遗憾。」
绫何曾遗憾。一转眼她便看见元度,怀着账册,身上桑实色的公服穿得挺拔得体。清久也一同过来,说话间急忙又要回去。昭序气得顿足:「明日再来?阿绫怕已是申夫人了!」
清久大惊:「你说什么?」
元度亦惊:「殿下说什么?!」
昭序迅速阐明情由:「很仓促,我们却别无他法。」
「抱歉。」清久揖手礼上,「原不该事事要你费心。」
昭序笑了笑:「只怕父亲恼我。」
这时侍从将两只衣箱抬至廊下。昭序有些惊讶:「这是父亲至珍,从不许我动。怎么抬来这里。」
侍从稽首道:「公方有命,将昔时礼衣借与殿下应变。」
昭序开启衣箱,捧出一叠十分绚美的衣冠。墨地水色里松梅丸鹤纹阙腋袍,穀绢短裾直袴,乌漆垂缨冠,玳瑁犀簪,白玉笏,小葵螺钿横刀平绪,无文两趾罗袜。她示意元度:「大人快换上罢。」
元度迟疑:「臣区区三位堂上官,与亲王仪制有别,怎可逾制穿亲王旧衣。」
「督司不妨细看——」元度猛一回头,看见贞明亲王早已站在门旁,「这一件,其实是殿上人的礼衣。是拙朽当年做殿上人时的礼衣。」
亲王依旧瘦削,松形鹤骨,萧萧然有遗世之态。他声音很轻,目光将昭序温柔笼罩:「阿蔹顽皮。」
昭序眼中的抵触与惊惶一闪而过。她依依挽住亲王衣袖:「父亲恕罪。」
亲王笑道:「不至有罪。你只是仗着我宠你,胆大罢了。」一面又淡淡看一眼清久,「东宫也在。」
清久一怔,只觉贞明亲王眼中充满敌意,却仿佛也只是错觉。他上前见礼:「公方。」
亲王将昭序挽得更紧,使她不能挣脱:「阿蔹不随你去。」
昭序面色苍白:「父上,我并不随东宫去。」
亲王默声望着她,良久又笑:「那么我们来为督司主婚。中洲律令,无父母媒妁者不为婚姻。事出权宜,我为父,阿蔹为母,为祷祝辞,为施衿佩。」
昭序眉目静定,只是听到「我为父,阿蔹为母」时目光一溃,眼底漫出泪影。良久她上前牵起绫,轻轻道:「我带典侍更衣。」
水殿风细。曲折的渡廊,勾栏与槅门散发出沉馥的气息。飞檐投下阴影,荼靡的香气散淡绞缠。昭序为绫梳妆,身上香脂十分清甜。绫知道她喜爱茉莉与翠雀的清香,平日熏衣也多用这两样花。「翠雀是有毒的花卉,药性近似乌头。」昭序曾经笑说,「这样的花其实很讨人爱,美丽又致命。」
「你一定很好奇,父亲与我为何有种畸态。」昭序将梳齿滑下绫及地的长发,「我自幼失恃,父亲终生未能摆脱丧妻之痛。父亲说我与母亲相似,多年来执意服食曼陀罗花,只为将我错看成亡妻。我与他同寝,看他昼夜挣扎,却无以救赎。他命我身穿亡母故衣,将我抱在怀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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