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8章 彼岸 3(1/3)
每语及清久,昭序的神情都格外复杂。她洞悉一切,明亮的目光小心避让,双眼充满落寞与惊惶、亦有爱与忍耐。昭序揭起熏炉,白檀与丁子袅袅散发香气,面前一铺裀褥已补过几块,愈衬得这水殿温柔简净。那柄蝙蝠扇依然轻轻握在昭序手里:描金海石榴,五色丝与金银铃铎;紫竹扇骨,上面镂着梅石与孔雀。
绫看见两个人从北庇进来,径直向贞明亲王的书室走去。她定睛又看一看,木履布衣,皂罗折冠,不过寻常民人。她曾听说亲王有几位友人,却并不常往来,想来便有这两位罢。
是夜绫留宿河原院。天明时清久侍奉皇帝服了药,也抽身来过来瞧一瞧昭序。贞明亲王起得很早,正披衣散发在庭中戏鸟,见清久上来,忙将他叫到书室。
昭序去时两人已交谈多时。亲王问清久:「东宫查过申少辅底细?」
清久很自信:「元颉是我的人,我不必查。」
昭序并不喜欢这样近乎刚愎的自信。她望一望清久:「朝局叵测,殿下不妨谨慎一点。」
贞明亲王似笑非笑:「你倒像你父亲。」
清久也不继续声辩:「元颉大才,总之不可屈用。」
亲王冷笑:「查清底细,也不碍你用他。」
清久摆首:「用人不疑。」
亲王长叹:「知己知彼。」
谈话显然无法继续。「晓得的。」清久稍稍屈服,然后立即岔开话题:「下月管弦会,父亲希望阿蔹能与我合奏。」
亲王淡淡道:「阿蔹还是不要去。」
昭序走去亲王身旁依依坐下:「上面宣典侍进内,我不敢让她独往。」
亲王问:「是主上诏宣还是中宫诏宣?其实无论是谁,你们都不该去。」
然而昭序还是决定进内——她也实在放心不下枕流。秋光迟来,一只白鸟在试乐声中飞上枝头,悠悠然衔啖花实。昭序果然看见枕流——穿着得体的木兰小褂,乖巧地为皇帝剥松子。她折服于枕流的隐忍与机变,亦为之难过。枕流远远向她一笑,淡漠而疏离,却并不苦涩。
——恍然又想起松岑。寂寂宫墙,时光格外漫浩。所有人都绝口不提桂宫,这一人,从此不了了之,仿佛从不曾来。
昭序与清久同席。清久含笑指一指她手中的蝙蝠扇:「这缨络倒不如你后来打给我的好。」
昭序低头看了一眼,缓缓袖起扇子。远处清延正与谢瑗窃窃私语;清延身旁仍陪着一个美人。
昭序忽然想起绫,想起那些传闻,牵一牵唇角:「亲王大概是很寂寞的。」
是。很寂寞。这孤家寡人运筹帷幄,下一刻就要翻天覆地。漫天鼓乐充塞双耳。钟、磬、琴、筝、筚篥、能管、羯鼓、箜篌。纤细的爪音。大筚篥华丽喧嚣,声如龙吟,宛转于天。清久极快地握一握昭序的指尖:「我们也去合奏吧。」
一语未了,上方忽然来人传话:景睦亲王邀东宫共舞《迦陵频伽》。
清久很诧异:「大哥哥并不擅舞踊。」一面抱歉地扶一扶昭序,「失陪片刻,等下还回来同你坐的。」
昭序起身目送清久走上高台。红叶如海。高台四边围着朱红栏格,两侧垂有松竹团鹤纹样的斗帐,细密的如轮木阶板,踏上去有笃笃的沉实响声。
三声羯鼓,管弦齐鸣。宫人喃喃诵读佛经,抛洒彩纸与金箔剪成的花瓣,作散华之仪。清久与清延头饰金冠红缨,身披朱衫翠羽,缓步舞踊,仪如天人。
清延果然不谙乐律,清久步法精妙,姿仪潇洒,更显得他笨拙无措。走下高台时清延十分狼狈地摔了一跤。清久眼疾手快地挽住他:「小心。」
清延只将他用力拂开:「你早些时候也该拉我一把。」
清久也不让步:「你我本不是同路人。」
清延不与他争辩,却径直走去昭序面前:「王女,我刚才舞得好不好?」
昭序面无表情:「舞为礼也。能舞则知礼。礼无优劣,舞亦无优劣。」
清延干笑两声:「如此才色,不知是谁福气。」
昭序淡淡道:「是身非有,是相非相。何况君子不言人容貌。」
「你知道我不是君子。」清延愈笑,伸手便拉昭序衣袖,「我就是这样一个小人。」
他倒坦诚,这评价也公允:后来人人都晓得,治仁亲王是伪君子,景睦亲王则是真小人。
昭序没有接起话头,只是行了礼匆忙离去,连掉落的扇子也不曾拿。清久不免责怪清延:「你到底想说什么!」
「我能说什么。」清延夺过酒盏,掩袖痛饮。空盏啪地重重顿在案头,「你且好好待她罢!」
很平常的一句话,清久一瞬间竟有些毛骨悚然。清延去后,清久在柳坞的花池边找到默声垂泪的昭序。时节是很好的。夕光,红叶,凉风。昭序背坐在临水的树荫里,人与红叶一般艳寂。清久顾不得多想,小心翼翼将她抱在怀里:「不要哭。他吃醉了。」
昭序从他怀抱挣脱,侧头细细看一看他:「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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