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9章 彼岸 4(1/3)
绫回想起他们父女间的畸态,不免又劝昭序:「殿下便住到光德院,两地相去不远,每日回来侍奉就是了。」
昭序似有所动:「阿绫陪我同住吗?」想了想,「抱歉,阿绫新婚,我怎可拆散你与夫婿。」
绫连忙笑道:「我怎样都好。左右不过等东宫回京,殿下的婚姻便有着落——我必不肯陪殿下住一辈子的。」
昭序想了一会:「也罢,我将父亲的曼陀罗花全带走,以免他继续沉于幻境,永无起色。」
绫陪她收捡衣物,囊起琵琶,也悄悄藏好存放曼陀罗花的金丝檀匣。昭序向亲王拜辞,假称东光德院新立佛塔,自己抄写经书亲自送去。又道:「父亲前日提起的字帖与画帖我也一并带回来。亲鸾手迹贵重,我与父亲都不信任旁人。」
亲王也不起疑,良久只说:「身边多带人,早去早回。」
绫猛然想起元度那句「王女不宜再露面」,一时却有些迟疑。然而转念又想,恐怕元度所指其实是「不宜再到御前」——只要不出入内里,昭序就很安全。
于是她们乘车出门。行至山阳里,昭序忽然起意去净光院看看香霖堂的新刻本。两人下车步行。坊市熙熙,书肆纷纷将寄卖的旧本搬来檐下,主人或执拂尘打扫,或烹茶招待老客。
店家多与昭序相熟,诸般珍本顷刻便奉至面前。昭序向来也与民人亲和,笑眯眯谈书观画,店家请她写字,她也不推辞,一口气写到茶凉。
绫小声提醒。昭序只笑「盛情难却」,一面接过店家递来的茶盏。
茶新滚过,色味都平平。昭序一盏饮毕,又满一盏推给绫:「很好的,阿绫也尝尝。」
绫看一看四周,民人散去,只有店家依然很殷勤地裁纸砚墨。日影又斜几分,河源院的随从闲闲倚在门外小憩。绫猛一阵头昏。暮云翻滚,风花止息。一声凄厉的鸟鸣悍然划破寂空。
梦境很长。恍然梦见松岑,又梦见云央与伐檀披发跣足在火海中拼命奔跑。琉璃塔宝光熠熠,葳蕤草木被浓烟吞卷。昭序身披绮绫从塔顶坠落,如落花委地而凋亡。
绫在元度怀中惊醒。目光相接,绫陡然想起昭序,失声叫道:「王女殿下!」
元度紧紧怀抱,为她掠一掠乱发:「你在净光院昏倒,殿下派人送你回来。」
绫猛然想起那盏茶。元度却切一小块甘葛栗羊羹喂到她口里:「方才药苦,给你甜一甜。」
是昨日昭序送来的栗羊羹,小小两方,放在镶金箔的枫红叶上。
绫心一沉:「王女已到光德院了吗?」
元度摇摇头:「王女只派人送你回来。」
绫急忙起身穿衣:「闳之,请你立即送我去东光德院。我只怕王女不在那里!」
元度惊问:「东光德院?王女为何要去那里?」
绫迅速阐明情由,颤颤握住元度双手,忍不住声泪俱下:「怕是那盏茶。」
元度恨恨:「怕是谢家!」
绫?然不语。
她记起不久前的管弦会上,清延强拉昭序衣袖——这件事后来她也怪过清久不曾深究,竟然轻描淡写地就过去了。
南陆秋意仍这样眄睐缠绵;红叶仍盛,簌簌然笼下一室浓郁的影子。
思绪回到从头。清延初见昭序,魂飞魄散,刻骨铭心。
绫至悲至恐:「怕是大宫。」
——毕竟她最了解清延:嗜财好色,多情而寡情。
她又最不了解清延:清延所欲,岂止于此!昭序固然美貌——世间多少美人皮相;贞明亲王固然豪富——普天之下莫非王土。清延要这帝王之位、天子之尊。他苦寻清久的弱点——清久不贪名利不惧生死——
清久的弱点只有昭序。
「闳之。」绫意态坚决地要求元度,「请你送我去四条宫邸。」
元度厉声反对:「不可以。你绝不可以去!」
绫微微一扬脖颈,夕晖所照,她紧绷的身躯娇小却挺拔:「那么,请你送我去东光德院。」
东光德院为鹘王女在世时所建,其塔、像、幢、坛皆仿北洛本音寺,殿阁与金堂则为乙余形制。当年乙余王倾全国之力嫁女,陪嫁尽是一时奇珍。东光德院地甓琉璃,四垂金铎,经堂内外贲以璇瑙,饰之丹漆五色。
如此人间绝景,绫却徘徊门外,久久不敢上前。
昭序果然称病不出。明日再去,王女行驾已返回六条。
绫悲骇交加,踭踊大哭:「你说过王女不宜露面,我偏偏却劝她出门。」她越哭越懊悔自责,「她对我有恩,我怎能不舍命救她,就算要我去四条以身相赎,我也绝无二想。闳之,你快去镜州,请东宫刻下回京——主上卧病,贞明亲王神智不清,大宫只手遮天。能救她的如今只有东宫了!」
元度用力按住她:「你容我想一想。求你容我再想一想!」毕竟他更沉稳,惊乱中尚可分析利害,「大宫想要逼娶王女。」
绫心一震,一阵寒意透骨而来:「所以只有东宫能救她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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