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9章 白露 6(1/3)

与莒陪着他难过:「愿她平安。我还未来得及将窨茶送去。」

少枔长叹:「怕是没有机会了。」

与莒静静望一望他,许久又问:「东宫也知道了?」

少枔微微摆首:「我还来不及告诉他。」

与莒欲言又止。电光石火间,少枔想起自己也曾将枕流的行迹告诉过清久。

「我原该劝你,」与莒的声音温和而沉滞,「东宫毕竟是谢家血脉。」

谢家血脉?就好像自己也是平家血脉,因而两者终不能共存于世罢。少枔惊慌无措,始知这世界危机四伏,亲情与友情皆不可尽信。他实在不愿怀疑清久,但猜疑偏偏是洪水猛兽,一发不可收拾。

在承明门外见到清久。清久行色匆匆,像是因事要回内里。

少枔失魂落魄,被清久一把拉到僻静处。清久既惊且骇,抓住他两臂用力摇一摇:「四哥哥?四哥哥这是怎么了?!」

少枔怔怔望着他,良久只是苦笑:「没怎么。」

清久将信将疑,叹口气又问一遍:「到底怎么了!」

少枔一咬牙,仍答:「你宽心,并没有什么事情。」

话既然说到这个地步,清久也不便再问下去。两人站在承明门下说了一会话。白鸟惊飞,日影斜没山峦,道旁两排竹纸灯次第点亮,沉沉乌云就要化雨。承明门已经重新髹过漆,檐头凤鸟与檐脊的鸱尾光华绚美。与莒的婚仪迫至眼前。少枔心内悚然。原来时光竟过得这样快。

清久谈起新法:「世家大族恨透我,我却不会妥协。三月耗羡归公,分发各级用以养廉,不容他们反对。」

少枔心乱如麻,只是默声看着他。

清久很得意——所奉与所行,清久可谓鞠躬尽瘁。他瘦得厉害,夜夜难眠,醒来时头脑常有短暂的空白——这是他每日最幸福的时光——直到神智恢复,想起还有诸多事情积压在案,浑身一个激灵,更大的压力覆压而来。清久心力交瘁。他开始生病,每日强支病体操持琐事,鼻衄时血都滴到折本上。

「我都好的。」清久从怀里掏出一块蕨饼填进口中,「不得吃也不得睡罢了。」

少枔越看越难过。不知是储位旁落的不甘,抑或对这蜉蝣人世的怅惘。

清久去后,少枔又独自在白月町逛了一会。风雪稍歇,天光晦昧。走到六条,恍惚间看见昭序撑着伞,正向自己款款走来。他不觉惊道:「王女。」

昭序礼上如仪:「四之宫别来无恙。我带四之宫去见一个人。」

河源院宁静而深幽。转过中庭,庭际所植五叶松被雪水浸润,枝叶愈发苍翠。昭序向火钵里撒一拳香锭,一手用银拨子剔去炭灰,一手持柏扇将炭火催旺。少枔净了手。兰草丁子的味道清淡平和,与昭序温静的模样其实很相似。他抬头看见壁上挂着一轴昭序自绘的《九相图》——

美人,血涂,枯骨,灰烬。

「人活皮相。」他喃喃。

昭序微笑:「彻骨的观。」

少枔望一望昭序。雍容,丰艳,一身青春丰沛至极,可以像执铁如意击碎珊瑚树一般肆意挥霍。他口内发干,想起昭序美丽至此,却执迷于骨铄观与白骨流光观的观想。心中悚然且凄然。

时光正是如此神奇,在不知不觉中错置人生。平家极盛之时,贞明亲王也曾想与平家联姻。王女昭序——中宫昭序。在贞明亲王心里,恐怕只有这样才不算委屈了女儿。

如今昭序与少枔再见,都浑然记不起这些过往。

少枔开门见山:「王女要我见谁?」

昭序引他至北殿坐下。侍女卷起御帘,幽暗的隔间明亮起来。枕流盛服而出。少枔肩头一颤,缓缓转过头,满目不可置信。昭序颔首笑道:「便是这个人。」

枕流行至昭序面前,俯伏为礼:「王女恩重,此生不忘。」

昭序挽起她,回头望望少枔:「其实这都是东宫的情义。」

枕流淡淡笑道:「我知道这里面也有东宫的情义。」

然而少枔对清久的戒备并不会因这句话减去一分。他走上前脱冠去簪,稽首长拜:「王女恩重。」

昭序有些无奈:「四之宫不要谢我。」

此时再看枕流,却有一种失而复得余幸。时光寂寂。枕流泪水涟涟,嘴角却始终勾着笑。少枔与她对望,忽然心内安笃,只觉从前诸般苦难都不算什么,自己这一叶扁舟,流零多日,终于可以在此一系。他用力拥抱枕流:「回来就好。」

枕流终究是回来了。少枔不觉去想,如果枕流回不来呢?他曾向文绛坦言,心虽重之,却毕竟轻于社稷。

毕竟,江山是江山,枕流是枕流。

「我视枕流如性命,山河民生却重于性命。」他也曾艰难抉择,「枕流去后,我命亦随减,以行尸走肉之身周全社稷罢了!」

如今,即便他孜孜矻矻地做再多事,也只怕与社稷无干了,而枕流鲜活站在面前,声香色味一齐拥入怀抱。少枔忽然有一种凄清的满足,恍觉人世待他仍有余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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